胡书敏 | 鹦鹉螺号（外四首）
◎鹦鹉螺号
不止一次，
玻璃弹珠掉落脑中。
是你用童年的忠诚浇筑，
捡起这凝结的响声。
寻觅、环顾、等待，
那场雨没有汇入河流，
却泥泞你的眼，下陷。
头发湿润，随着历史延伸的方向，
你舍弃呼吸，在海雾刺痛中站起。
海湾中，你被风暴裹挟，
那里无痛更无暗，只有浪花冲刷
并雕刻你的往昔，碎块沉淀。
这次你进入它，鹦鹉螺号，
海在你上方，深处沉睡无数珍珠，
你期许已久，却无法碰触。
听，甲板上传来敲击，
当你听清距离，如何再次捡起
——这回声只因她存在
构成记忆的拐角，静静发光。
那场雨让你沉默，
剥夺你的视觉、嗅觉，
留下刺痛，只剩听觉。
从前眺望海，拥有无奈的距离，
当进入鹦鹉螺号，
海的深处，有同样的珍珠，
而唯一的那颗，在甲板那头，
你听得见她的声响，却不能触摸，
因为她在记忆中，闪烁。
◎海滩上的树
它踮起脚尖，
盘曲的根脚在沙滩上裸露，
它望向自由的远方，
浪花时隐时现，
白色的泡沫写着未知的传说。
夕阳停泊在天角，
也挂在翠绿的针叶上，
风声在树冠上沙沙作响，
一阵阵，仿佛来自天空的潮汐。
或许很多年前，
它也曾是一名船夫，水手，
在雷雨交加的海夜中与风浪搏斗。
树枝如血脉般纵横，
跳跃着它那刚强而蓬勃的生命。
日子在海岸线上拉长，
磨损的树皮上刻着时光从未磨灭的印记。
◎像沙粒穿过
谁将你的本质捕捉，其次是气息，
从不可预知的肺叶绽放，
别说，那雾气也曾是你。
贫瘠，祖辈之路，一场呼吸直到
戈壁亦有涟漪，只是边缘泛起骇浪。
是谁享用这旧式的闭塞？
身下是生命的窘迫，一如矛盾晦暗。
当你为放逐者披上无法估量的
腐朽与诞生，一层层，却不厚重。
如此，你得以窥探星体之秘：
家园这般形成，在遥远天际，
全褐色外壳下，古老的炽热内在。
今夜你又在何处露宿，
多年的漂泊结识一扇扇门，
分享他们的残缺和疲惫，
你也成了半掩着门的本身。
黑幕里，点滴光亮跳动，
像沙粒穿过，再度复活，
缝合初民断裂的梦。
◎月的独白
“月已死，月已死”，
人们的呓语将我唤醒，
月已死，月真的死了吗？
我曾活在无数高洁的诗篇里，
在无尽的思念与伤怀中闪耀。
“月已死，月已死”，
人们的咒骂令我难堪，
月已死，月已死去多时，
我被埋在肮脏的黑幕里，
死在洗不净的罪恶之手中。
“月已死，月已死”，
人们的悲歌让我恻动，
月已死，但人会浴火重生，
我看见无数人跌倒又爬起，
搭建天梯，抵触我颤抖的身体。
◎月壤
从何时起，我意识到自己
不再期待阳光和水。
风的耳语也不再神秘，留下痕迹
像船舶驶过海面，翻腾着闭合。
同伴观望我，这秘密，
脚下的根脉让我感知他们的悲伤，
如果我们也可以交谈，拥抱，
就不会在六月里借着旧雨哭泣，
人们说那是摇曳。
无眠中，这躯干被浸透，
哪里触碰外界，
哪里就结下果实，
而成熟与枯萎共存
某种干涸后的坚硬掉落，
换得烟尘。
脚下的土地已松动，
跳动吧，在破晓之前，
心不会比月亮苍白，却暗淡。
地中海渔人的歌谣中我上升，
拦住时间，告别了形状。
将自己安顿在朦胧中，
夜的另一端。
作者介绍：胡书敏，汉族，湖南郴州人，现居长沙，新闻媒体工作者，现任湖南日报华声教育编辑部副主任。已发表现代诗作品《故乡的门》《乌鸦》《两只泉水》《清晨》《孤鸟》《梦中的谜语》等数十首，诗集《胡不归诗选》。
